夺命蜱虫可防可控 气候变暖疑是诱
近日,一种“怪病”出现在河南信阳市商城县:患者先是出现类似感冒的症状,部分人上吐下泻,体内血小板和白细胞不断减少,极其严重者器官功能衰竭死亡。
从去年至今,六七十位病症相同的患者已先后被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收治。该院感染科教授揭盛华表示:“上述‘怪病’的症状不同程度在这些患者身上出现。”
“我们在患者身上找到了活着的或者已死去的蜱虫。”揭盛华说。
蜱虫之惑
《科学时报》记者在中科院动物所野生动物疫病研究室见到了这种蜱虫:体如褐灰色的芝麻粒,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硬蜱寿命自1个月到数十个月不等;软蜱的成虫一般可活五六年至数十年。”中科院动物所研究员何宏轩告诉记者。
蜱虫,商城人称“草别子”,在当地农村很常见,多现于草木茂密的山区,是一种动物体表的寄生虫,为繁殖需要,常叮刺吸血,侵袭动物。
“蜱虫与人们熟知的红蜘蛛、螨虫等较类似,在分类学上同属蛛形纲。”何宏轩说,“很多人认为蜱虫是昆虫,其实不正确。从最简单的形态来辨别,昆虫只有6条腿,蜱虫则有8条腿。”
在科学家眼里,“夺命”蜱虫并无神秘之处。目前在世界范围内已发现蜱虫约800余种。此次河南商城发现的“毒虫”,被称为全沟硬蜱,体褐,须肢为细长圆筒状,广泛分布于我国东北和内蒙古、甘肃、新疆、西藏等地。
然而,“过去山上的虫子比现在还多,并且咬人的虫子不仅仅是蜱虫。为什么过去这些虫子或者说蜱虫咬了人没有生病,而近年来却开始生病了?”商城县金刚台乡卫生院防疫医生杨传海道出了心中疑问。
何宏轩介绍说,蜱虫自身并“无毒”,只是“毒”的携带者。当它叮咬人畜时,就会传播前叮咬对象的“毒”给“下家”。与蚊子通过叮咬不同的人畜,传播疟疾、脑膜炎等流行性疾病类似。此前,据卫生部消息说,目前已知其可携带83种病毒、14种细菌、17种回归热螺旋体、32种原虫等。
“我们的目光应该关注新传播的病原体本身,也就是蜱虫带的‘毒’,而不是蜱虫本身。”何宏轩说。
“无形体”之谜
9月10日,中国疾控中心病毒病所所长李德新曾公开表示,此次蜱虫传播疾病的病原体还未最后确定,不排除是“无形体”感染,但也有可能是病毒感染,因为已从病人检测物中发现了布尼亚病毒。
对于病毒感染这一观点,揭盛华并不赞同:“根据我们收治病人临床情况和研究结果来看,该病原很可能是‘嗜吞噬细胞无形体’,并且已经找到了细菌包涵体。此外,基于四环素类药物对该病效果明显的事实,病原体不太可能是布尼亚病毒。”
“‘无形体’也好,布尼亚病毒也好。按照有关规定,它还不是一个法定报告的传染病,诊断标准、治疗方法等都在进一步研究之中。”卫生部发言人邓海华介绍说,此病目前命名为“发热伴血小板减少综合征”。
虽然蜱虫携带的“毒”尚无定论,但该病此前被称为“疑似人粒细胞无形体病”。
一篇2008年11月发表于《美国医学会杂志》(JAMA)的文章显示,2006年10月30日,安徽省某医院收治1例女性蜱虫叮咬史患者,被确诊为中国首例“人粒细胞无形体病”(HGA)。
HGA于1990年在美国威斯康星州首度被发现,记者在1995年的《新现传染病》杂志(EID)中找到了记载,该病主要通过蜱虫叮咬传播,临床症状可轻可重。其症状、治疗情况与此次商城“毒虫”叮咬非常类似。
然而,目前除了病原体没有最后结论之外,科学界对该病的传播途径也莫衷一是。
国际在线9月10日报道强调,在商城县尚未发现人与人之间传染“疑似人粒细胞无形体病”及其证据。
然而,据《新京报》9月8日的报道,商城县鲇鱼山乡下马河村村民季德芳和罗林英患疑似人粒细胞无形体病去世。然而分别与他们密切接触的两位亲戚均患病,经对症治疗后痊愈。
过往研究也有类似的证据。中国疾病控制中心研究员张丽娟与研究小组2008年发表在JAMA的文章,在世界上首次证明HGA可以“人传人”形式传播。
“只有尽快分离出病原体,才能解决这些疑问。”揭盛华有些忧虑,“目前只有美国和欧洲从蜱虫叮咬患者体内分离出病原体。我们目前也只是得到了包涵体,只有尽快分离出病原体,才能展开下一步研究。”
流行之辩
“‘疑似人粒细胞无形体病’近年来屡有出现,这可以有很多推测,但其中最大的可能性来自全球气候变暖。”何宏轩告诉《科学时报》记者。
全球气候变暖使得热带地区范围扩大,一些仅限于该地区的虫媒传染病、寄生虫病也出现在温带甚至寒带。蜱虫也不例外,开始向高纬度地区和城市转移。
此外,由于气候变暖,蜱虫的孳生繁衍率提高,出蛰提早,并且“毒”在蜱虫内繁殖和发育也大大加快。
最严重的是,气候变化可能会使蜱虫身上所带之“毒”代数和每代时间缩短,加速其适应性进化,对动物和人更有侵略性。
而抗菌素的滥用也是造成恶果的原因之一。它同样会使动物体内的“毒”发生变异。
从严格意义来讲,蜱虫传播的“无形体病”属于“新现传染病”(Emerging Infectious Diseases,EID)的范畴。“近年来,我国出现的SARS、禽等,都属于‘新现传染病’。”何宏轩说。
而“无形体”的源头可能恰恰就来自野生动物。2005年10月《新现传染病》杂志中的一篇文章指出,“嗜吞噬细胞无形体”的储存宿主可能包括美国白足鼠、白尾鹿、欧洲红鹿等野生动物。
何宏轩告诉记者,他们即将赶赴商城,开展监测及寻找“嗜吞噬细胞无形体”野生宿主的工作。他同时预测,该病的宿主源头很可能就在商城及其附近,因为蜱虫的活动范围不大,一般为数十米。宿主的活动对蜱虫的散播起着重要作用。
并且,随着人口的快速增长,人类活动区不断向野生动物栖息地扩展。各种污染导致生态恶化,水域、森林的日益减少,也逼迫野生动物被动迁移,将“毒”带入新的区域。
“此外,就我的观点来看,这次蜱虫叮咬致病事件应该算不上疫情暴发。蜱虫的活跃期在5到10月,随着近期天气变凉,蜱虫传播‘毒’的高峰已经过去,情况应该逐渐变得乐观。”何宏轩略显谨慎,“然而,防控工作决不能松懈,要及时启动和发布预警。”
防控之忧
对于该病的防控,卫生部门早有动作。早在2008年2月,卫生部就印发《人粒细胞无形体病预防控制技术指南(试行)》。今年5月24日,国家疾控中心再次派员到河南省信阳市培训医生和乡镇负责人。
然而,一些基层医务人员并没有遵照《指南》操作,反而出现误诊误治、延误治疗等情况,出现多人死亡这一事实。
学者张田勘认为,这暴露了现行医疗体制的管理问题,也说明基层卫生防疫和医疗基础都极端薄弱。此外,上级医疗部门培训完基层医生后,并没有进一步采取措施,让培训工作获得真正的实效。
“事实上,疑似人粒细胞无形体病在治疗上如果及时,是很容易通过多西环素等药物治愈的。”揭盛华说。
商城县人民医院内一科副主任鲍发应也表达了相似观点,给患者注射多西环素、氧氟沙星,对治疗发热伴血小板减少病症非常有效。
然而,并不难治的病却造成多人死亡的局面,使人们对我国基层的公共防疫不禁有诸多担忧。
对此,张田勘进一步认为,在公共卫生防疫问题上,不能仅仅依靠力量本就薄弱的乡、村医疗人员和设施,而是必须加大政府的防疫、免疫、诊疗力度。
而何宏轩似乎看得更全面:“跟在疫情后边追赶是绝对不行的。只有从源头抓起,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在这方面,美国的经验颇有借鉴价值。据悉,美国国家野生动物疫病管理局(NWDP)和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紧密配合,共同监测疫源,及时发布预警,“跑”在疫病的前面。
近年来,我国及全球频发的诸如SARS、“无形体病”等野生动物“新现传染病”,提醒我们对“毒”源头的深入研究和监控刻不容缓。
“从科学布局来说,首先要明确野生动物的生存环境和传染链,构建其致病因子数据库和动物疫病风险评估机制,并且从源头上建立预警机制。”何宏轩强调。
同时,要重视健康教育,普及疫情个人防护常识,防止动物与人之间疾病的交叉感染。如果注意个人卫生并且懂得防疫常识,“毒虫”叮咬是较容易被防控和治愈的。
何宏轩欣喜地告诉《科学时报》记者,国家于2005年启动了国家陆生野生动物疫源疫病防控体系,今年7月联合多个国家成立亚太地区野生动物疫病研究和防控网络。“但工作才刚刚起步”。
“总之,蜱虫传播‘无形体病’,可防可控可治。只有建立科学的野生动物疫病监测和预警体制,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疫病流行范围和强度。”何宏轩说。(吴昊)流感